文 陈日旭
上世纪70年代的某年春天,我乘火车去厦门参加全国棋赛工作。那时的火车速度慢,进入福建山区更是开开停停,一个天亮时分,火车刚开出漳平车站不久,我透过车窗玻璃看到不少上学读书的孩子,他们衣衫破旧,脚穿草鞋,三五成群沿铁路走着,他们除了背书包外,每人都背着一截比拳头粗的毛竹筒。对此景象,我不明其意,请教车上一位老福建。他介绍,这些孩子走铁路线上学是抄近路;背的竹筒里面装的是带到学校吃的中午饭。见此情景,我不由联想起自己读书带饭的一幕……
还是1950年代中期的时候,我家住曹家渡,而中学在静安寺附近,如回家吃中午饭,路上步行来回要花去近个把小时,加上吃饭,差不多用完中午全部休息时间。再者,父亲白天上班,一般家里都是晚上做饭,中午一顿是将就的,所以母亲也给我带饭。
那时同学大多家在静安寺及“上只角”附近,如愚谷邨及乌鲁木齐北路、北京西路、胶州路一带,还有就是学校周边的三义坊、中振坊,在万航渡路上的中行别业、76号旁的和平新村等,所以带饭的同学不多。我们班上连我在内约有五六个学生自己带饭,他们住在新闸路泰兴路方向,相对较远。
记得靠篮球场一角有个简易厨房,内有几格蒸笼,有专门人员为学生蒸饭。学生只要每学期付很少费用,就可领到一块蒸饭牌子。那是一块烙着号码的小竹牌子,上端有个洞眼,可以穿过绳子。饭盒是长方形铝制品,较软,每次隔天盛饭,我都会用拳头将盒底捣几下,再将盒盖反过来捣两拳,目的是可以扩大容积。母亲看到我的动作,觉得好笑,却也不说什么,长发身体的年纪么。菜,当然是隔夜菜,放在饭盒一角一起蒸。荤菜可以,素菜难免营养受损,那时也不讲究这些了。问题是上学只能将饭盒放网兜提着走,若放书包里,必须平放于书本之上,一不小心还会将汤汁翻出,弄污了课本。有一回,天热了,隔夜菜难免馊了。母亲拿出一毛钱说道,去槽坊(酱园)买块腐乳吧。中午放学,我用手帕包着发烫的饭盒,取来拿进教室放于课桌,再带着饭盒盖去斜对面的槽坊,一边递上钱,一边客气地对老师傅央求:“买块红腐乳,谢谢老伯伯,多放点卤汁。”因为盒盖里有不少卤汁,我得小心翼翼端回教室,吃了起来。
印象深刻的是,带饭同学中有一位家里在新闸路开理发店吴姓同学,他虽身份“小开”,却三天两头不是带整块的榨菜,就是褐色的乡下大头菜吃。只见他榨菜是不洗的,整块的带着红色辣伙的那种,他说,咬起来脆,好吃,有劲。不过倒也是,那时南货店的整块四川榨菜确实味道鲜美,啃上去嘎嘣脆,且又下饭,是一种舌尖享受。还有一位家住淮安路的女同学则经常带葱花蛋炒饭,可以直接蒸了吃,丝毫不影响饭的品质和口感,应当说,她家经济条件不错。须知,那时家里能经常吃蛋已近乎奢侈了。
后来进了本校高中,高中是学校总部,规模大得多,老师有专门食堂,厨房条件较好,但我们学生还是要回家吃饭或带饭。我的班级靠在校门口,走到中心区的厨房距离较远,我想起班上一位热心人,他自己家住富民路,中午带饭,因为他为人热心,肯为同学服务,大家选他为班级的生活委员。班级里有七八位同学带饭,每当中午放课铃响,我们让他先下楼梯,直奔厨房,他会用一块厚布捧回一大摞冒着热气的饭盒,带饭同学非常感激他,所以高中三年,他当仁不让被大家推选为生活委员。至今我还记得,因为他姓“寿”,外号“寿头”;又因皮肤黑,诨名“奥赛罗”。其实,这位同学真是个好人……
花开花落,一个多甲子的岁月如白驹过隙,倏忽之间而已。然而,学生时代读书带饭的细节和趣事我一直记得,甚至为之神往。呵,人生的乐趣和风景总是品味不尽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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