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阿Q
竹外桃花三两枝,春江水暖鸭先知。春天的景致:万物复苏,百花绽放,芬芳四溢;百鸟齐鸣。与其说我喜欢春天的美丽多姿,毋宁说更喜欢那浸淫欲滴的绿色,郁郁葱葱,河水映绿,青山不墨。这都源于我儿时与绿色结下的情缘。记得我小时候刚会蹒跚走路的时候,我就在父母的搀扶下,挤上了那列长长的绿色铁皮火车。它,仿佛是一条望不到边的巨龙,一节连着一节,数也数不过来,宁静地俯卧在望不到边的铁轨上,尤其是它那“哐当、哐当”的声响,始终在耳际萦绕;它那弥漫缥缈的蒸汽尾巴,始终在田野山河氤氲;它那出站、进站时长鸣的汽笛声,响彻大地云霄……
儿时乘的火车,车身几乎一种颜色——墨绿色,人们习惯叫它们绿皮车。绿皮火车,伴随着我寒暑假的欢乐、向往、希冀和甜蜜。每年春节,我会随父母去浙江老家,远远就能看见祖父母倚在粉墙黛瓦的门口,微笑地挥动手臂向我招手,而我则会沿着绿色阡陌的田埂奔向耄耋之年的祖父母,轻轻地抚摸他们长满老茧、皱褶纵横的手。祖母会抱着我慈祥地说:“田里种了你喜欢吃的甘蔗。”
现如今我已花甲之年,时常会唠唠叨叨地告诉外孙:铁皮火车那抹“无边无际”的绿色,虽然已被流行色的动车和高铁取而代之,但是我仍忘记不了绿皮火车带给自己的愉悦和小确幸。它已珍藏、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,挥之不去。
我的父亲是解放前夕从浙江到上海打工的,他的兄弟姐妹都在萧山。每年春节,父母都要带着我们兄妹去绿水青山的乡下探亲。那时的火车车身颜色都是暗绿色,等级分为软卧、硬卧、快车、慢车和棚车。为了节省几元盘缠,父母常常购买的是慢车或棚车票。如若遇到棚车票售罄,父母无奈只能多花几元购买慢车票,如若座位票也卖光了,那就只能买无位置的站票。那时候,父母担心年幼的我们站着受累遭罪,会带着自己制作的木板小凳在烧水的车厢旁抢个位子,让我们兄妹站累了,好轮流坐小板凳休息。
一声响彻云霄的汽笛长鸣过后,随之是“哐当、哐当”车轮碾压铁轨发出的刺耳声音,绿色铁皮车缓慢地启动行驶。慢车名副其实,速度确确实实慢,像是一只蜗牛,开开停停,几乎站站停车,只有等其它火车开走,才能重新出发。我们是无忧无虑的孩子,倒不觉得车速缓慢,相反感觉车厢里蛮热闹有趣。每次火车快要进站,从车窗里能依稀看到或男或女的中年人,推着四轮小货车匆匆赶来等候。男乘客匆匆下车抽烟,女乘客则快速奔到货车旁挑选当地的土特产。在此过程中,大家都会竖起耳朵,当听到汽笛鸣叫声,便会心急火燎地奔跑踏上火车矮铁梯。其实,我也想下车看风景,也想吃推车上让我馋涎欲滴的零食,可是我不敢忘记父母的叮咛:若离开了小板凳,那个位置就老母鸡变鸭,没有了。
长长的、一节连着一节的绿皮车行驶发出的声音,对我而言犹如催眠曲,让我昏昏欲睡。然而,车厢里实在太拥挤嘈杂,即使上个厕所,也是摩肩接踵,且充斥着各种刺鼻的异味。服务员要推个食品车过,更得吆喝不停,每个角落里都挤满了人。车厢里尽管闷热、味浓、喧闹,但是人与人之间还是很友善、谦让的,那荡漾在车厢里的欢声笑语,那一抹在山水旷野倒映的绿色,近在眼前,又飘得很远。
来到山清水秀的乡下,我喜欢在小河畔用手抓鱼,看到小鱼在手指缝隙里滑落到清澈的水里,摇头摆尾,非常有趣。节日就是跟着父母屁颠屁颠地走亲访友,时间快得稍纵即逝,一晃眼就要返沪。小叔挑着两筐土特产,送我们到钱清车站,又奔前忙后给鸡笼里的鸡鸭办托运,一直送我们上了绿皮车。我将头探出窗外,挥着手叫着叔叔再见,叔叔再见!一声汽笛长鸣,“哐当、哐当”的声音掩盖住了我稚嫩的声音,同时将叔叔的身影拉得很远很远,唯有窗外青山绿水和那抹绿色融汇在一起飘荡。
岁月如歌,时光荏苒,科技的飞速发展让我们感受到日新月异的时代,绿皮车渐渐被高铁和动车取而代之,可是那一抹绿色,我一直难以忘却。到了花甲之年,我还会兴致勃勃地去火车站看停泊的绿皮火车,望着那一条条长长的火车轨道,看着那一辆辆绿皮火车缓慢开过来,再目送它们渐行渐远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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