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阿Q

在儿时的记忆里，春节，是其他节日不能与其比拟的。尤其是除夕晚上，家家户户窗明几净，灯光明亮，期盼阖家团聚，守岁迎新祈福。无论你在天涯海角，还是你在大洋彼岸，都会不约而同，或坐飞机，或乘火车轮船，向往着急匆匆赶回温馨的家。

孰知，父母为了年三十的这顿丰盛团圆饭，几乎要筹措、准备、忙碌半个多月……

俗云，过了腊八就是年。虽然数九严寒，朔风凛冽，梁挂冰凌，但是能听到渐行渐近新年的脚步声，闻到袅绕在天空中年的腊味香。此时，家家户户开始忙碌起来，为购买年货奔忙。由于当年物资匮乏，母亲为了筹措一顿年夜饭，可以说是整夜辗转反侧，殚精竭虑，起早贪黑兜商店、逛菜场，为的是能买到价廉物美的食品。

母亲为了让家人过一个兴高采烈的春节，尽管采购年货再疲惫、奔波再辛苦，总是无怨无悔。儿时，我调皮捣蛋，没少让母亲牵挂操心，也没少挨揍。快过年了，我暗暗发誓，再不调皮捣蛋了，不再让母亲分心了，做个听话的乖孩子，表现好了，或许母亲还会多给几角压岁钱。

家里人喜好吃咸菜、咸鱼、咸肉，每逢过年，母亲会买些青鱼和猪肉进行腌制，喷洒些白酒，放进陶罐里，盖上盖子，每个星期给鱼和肉翻个面，一段时间后取出，在鱼和肉上打个洞，用绳子串起来，将还在滴水的咸鱼和咸肉挂在屋檐下遮阳的通风处晾晒，远远就能嗅到诱人的香味。

母亲秀外慧中，人缘也好，邻居家的儿子是菜场营业员，她特意到我家悄悄告诉母亲，下午菜场会有冰蛋售卖，无需蛋票，母亲谢过，便急匆匆奔到菜场，排队买到了一块像面包一样大小的冰蛋，回家放在盛汤的大碗中解冻，再加入几个新鲜的鸡蛋，混在一起搅拌均匀。我自告奋勇承担摊蛋饺的任务，先将勺子在炉子上烘热，随后切小块肉膘，均匀地在勺子内层涂抹，再舀一勺蛋液放入勺子，左右旋转在勺子内形成薄薄的蛋皮，再放入肉末合拢，一个金灿灿的蛋饺就算制作完成。当我发现母亲转身，正在忙其他事情，赶紧将勺子里的蛋皮放进嘴里，又怕咀嚼发出声响被母亲发现，无奈囫囵吞下。知儿莫如母，其实，她料到我耍滑贪嘴，只是故意不拆穿而已。

竹笋烧肉，是当时每个家庭过年必做的一道招牌菜，母亲买来硬邦邦的干笋，先是放在汤米水里浸泡一个星期，然后换清水再泡一个星期，洗净切成条，焯水后装入砂锅，与带膘的猪肉一起煨煮，至肥肉融化只剩精肉，入口即化，那就是地道的妈妈的味道。

过年吃汤圆，是约定俗成的年俗，寓意一家人团团圆圆、幸福吉祥。那时候，大院王阿姨家有个磨子，借磨子需要预约排队，轮到我家，搬来磨子搁在方凳上，我负责磨干糯米粉。包汤圆的馅一般是红豆沙，而家境殷实的邻居，包的是猪油白糖芝麻搓成的馅，味道是又糯又甜又香。

忙忙碌碌直到小年夜，家里的卫生已打扫干净，玻璃窗擦得一尘不染。最后的步骤是在家里炒年货，到弄堂口爆炒米花和年糕片，是给走亲戚拜年的大人小孩品尝的。我从路边拾来一簸箕黄沙，回家将黄沙里的碎石子和杂物拣出来，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，然后将黄沙放在铁锅里炒热，先是炒花生，然后再炒吃南瓜时积存下来的南瓜子。

除夕夜，母亲在家里烹饪菜肴，父亲就带我去澡堂洗澡，浴后换上干净的内衣内裤，年初一穿上新的衣服，那是最轻松、也是最开心的时刻。

从澡堂回家的路上，天空星光熠熠，似乎想到了美味佳肴，不禁垂涎欲滴，还没有踏进家门，就闻到扑鼻的菜香，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，八冷盆、十热炒、一锅汤，四喜烤麸（靠夫）、红烧肉（鸿运高照）、黄豆芽咸菜百叶丝（百祥如意）、青豆胡萝卜松子腰果虾仁（金玉满堂）、年糕毛蟹（年年高升）清蒸狮子头（团团圆圆）红烧鲢鱼（连年有余）、清炒四季豆（四季平安）、梅干菜蒸肉（蒸蒸日上）……不同的佳肴寓意也不尽相同，浓郁的香味在房间萦绕，这温暖团圆的年夜饭，蕴含着浓浓的感恩、亲情，祈福来年生活富裕美好，工作学习百尺竿头、更进一步。此时。在互相祈祷和祝福声中，小侄子不小心摔坏了饮料杯，他有些惊诧，而大家却笑着说：“是好运，岁岁平安！”

在这个特殊的晚上，我食指大动、胃口大开，几乎将平时吃不到的菜肴都尝了个遍，我还想着多吃一些，可是肚子撑得实在咽不下了，不时打着饱嗝。夜深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，我却睡得很香，做梦都在笑，手里紧紧攥着父亲给的压岁钱，一直没有松开。翌日起床，发现手心里的纸钱，似乎湿漉漉的，赶紧装进了新衣服的口袋里，终于可以买期盼了很久的小人书。

年初一的清晨，天蓝云淡，晨曦映红天际，一轮红日喷薄欲出，将大地涂抹得金光灿烂，我兴致勃勃地点燃炮仗，抛向天空，“噼噼啪啪”的响声，在告诉惊飞的鸟雀，我又长了一岁，将升为中学生了……

每年举家团圆的年夜饭，不仅记录着每个人的成长，同时也见证了国家一年又一年的发展、变化、富强，更寄托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热盼和追寻，这一刻，总是一年中最值得回味的幸福时光，似乎能看到诗与远方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