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张希纯

那日午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,眼前突然闪现了外公伏案的身影，忽而转身露出微笑的面容……

思绪不由得飞驰起来，飞到了那久远的二十世纪50年代戛然定格。“小乖乖，小乖乖，我的小乖乖……”外公的呼唤声和着“喋笃、喋笃”拐杖点击楼梯的声响……刚刚还在跟阿哥阿姐一道玩耍的我，下意识地觉得外公想阿拉了，又给阿拉带好吃的东西来了！我和哥姐迅疾从房间里奔出来，跟着姆妈到二楼楼梯口接外公……

姆妈也常带我们去看望外公，外公住在华山路164弄8号。从我家门前的愚园路乘20路无轨电车，两站路到静安寺站下，往后走一段路就是华山路。印象中我每回进得外公房间，总见他在那张放着笔墨纸砚的书桌前，不是看书，就是悬肘练书法。

1958年夏的某一天，吃完早饭，姆妈满脸悲伤地拉着我匆匆去了华山路。刚进得门已闻哭声一片，姆妈更是嚎啕大哭，扑向直直地躺在大床上的外公，他枕边那几册泛黄的书依旧醒目。六岁的我，拉紧姆妈的衣角，跌跌撞撞地到了床前，呆呆地立住了。

多年以后我才知道，我的外公是冠着“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”之头衔的一个文化人，辞世那年八十有二。而枕边书是他一生的研读成果——1935年大达图书供应社出版的全六册《史记批注(增批者叶玉麟)》。

睡意全消。我起身拿起手机打开“百度”，哇！出现了——叶玉麟，字浦孙，晚号灵贶居士。桐城人，与李国松受业于同县马其昶，为高第弟子。精于古文……长居上海。出生日期：1876；逝世日期：1958。著有《白话译解庄子》《白话译解道德经》《白话荀子读本》及选本《历代闺秀文选》《经书》等，另有文集《灵贶轩文钞》。

再点开“古籍网”。喔！列出一竖排1933-1947广益书局、大达图书供应社、商务印书馆、新民书局出版之署名叶玉麟的各版本“老书”27种(册)。继续搜“孔夫子旧书网”，还有叶玉麟的作品……

我不禁动了心思，想买回外公这些有着厚重历史印迹的书，既能缅怀外公，又能从中了解外公的学养人品。于是点开“当当网”，即刻出现了由上到下一排书影几十个(10种册)……大多是近些年三联书店、商务印书馆等出的新版。我大喜，这些老书新版让我在古稀之年又“见到”我的外公!

我细细挑选了6本三联书店、商务印书馆等在2007年—2020年期间新版的书影图片，用微信转发给女儿，嘱她尽快帮我在“当当网”下单。数天后，书到了。

我急切地一本本打开——《书经选注》《译解国语》《译解墨子》《译解韩非子》《三苏文选注》和《上海图书馆馆藏拂尘——旧话经典白话译解庄子》。先看序和版本介绍，再读新编导言和原书绪言。当我读着外公八十多年前写下的“原书绪言”“序”等文字时，亲切地感受到外公在天国里和我这个外孙在对话。

浏览目录后，我将六册书放到床头柜上，加入“枕边书”。想着以后天天可以聆听外公的讲解，在外公指导下慢品静思地去“究观终始，抉择幽眇”，岂不快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