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7版:田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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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“鸟态观”

文 周颂鲁

去年,我居住的金虹苑小区精品改造,新建了一个生境花园。花园中央还竖起了一座海拔3米,面积5.5平方的观鸟台。我是一个爱鸟人,从小喜欢鸟。随着长大变老,攒了不少鸟的故事,想写点生态方面的稿子。家门口有了观鸟台,打心眼里高兴,便兴致勃勃地将这些故事抖落出来,梳理成文,戏称之“我的鸟态观”。

爱鸟的孩子

追根溯源,爱鸟护鸟是我最原始的“鸟态观”。外公曾说起过,1951年夏,5岁的我跟他去茶馆玩。茶馆里座无虚席,四壁挂满了鸟笼。那些貌似“养尊处优”的小家伙,用鸣叫和肢体此起彼伏地诉说着各自的无奈和痛苦。这种压抑感折磨着我,让我难受。正巧,身边鸟笼里有一只黄雀向我求救。目睹此状,无法忍受,毅然打开鸟笼将自由还给了小家伙。我的“大义凛然”被当场抓了“现行”。一位“白胡子”将我扭送到了外公面前。外公好说歹说,最终还是赔了五角钱。那个年代五角钱已经不少了,在淮海路“光明邨”面馆能吃一碗上好的虾仁面。另据母亲回忆,这个夏天,我还做过一件“治病救鸟”的好事。某日中午,一只翅膀受伤的麻雀掉进了天井。我没有把它扔走,将其安排在阴凉处,给它吃米、喝水,还找出了红药水。第二天,麻雀能飞了。母亲告诉我,“飞走的一刹那,小东西感恩,扭过脑袋在空中朝你拍了拍翅膀。”

可惜,我少不更事,没有知识,爱鸟护鸟只是出于“人之初”的“性本善”。“性本善”本不是坏事,但没有科学知识的支撑,易碎,靠不住。

从无知到包容

上世纪50年代末,粮食匮乏。在人的印象中,麻雀已经沦为偷吃稻谷的“害鸟”了。1958年春,我12岁,小学快毕业了。受舆论影响,又加上缺乏知识,人之初的“鸟态观”就此颠覆。在一场全市性的灭雀行动中,我和小伙伴们一起站上屋顶,竖起稻草人,敲锣打鼓,使出浑身的解数轰赶麻雀。在“无知”的驱赶下,我几近疯狂。弱小的麻雀如惊弓之鸟,精疲力竭,纷纷坠地.随着“性本善”的分崩离析,我已经不是那个爱鸟的孩子了。

当年入秋,我上初中,新开了一门“动物学”。课余,还参加了由范老师主管的“动物兴趣小组”。这位年轻的女教师挺有意思,第一个月四次活动玩的都是麻雀。她先带我们去野外观察麻雀吃些什么。还上了一节解剖课,解剖了一只麻雀的胃。知识就是力量,分析了麻雀的食性后,我终于明白了它是益鸟。范老师亲自主持的两节讲座也很给力。她从“错怪麻雀”说起,告诉大家动物有缺点也有优点,需要科学分析、正确对待、千万不能想当然..从动物复杂性的各种实例中,我第一次接触了“包容”,感受到了科学知识的美丽和魅力。那阵子,我常常在想,麻雀被冤枉,一定很伤心,估计还会哭鼻子。可是没有,小东西们生来胆小,一有风吹草动依然像做贼似的轰然逃亡。见到它们,泪目的常常是自己。不久,为了将“包容”落到实处,兴趣小组又有了新花样。同学们组织起来,戴上红箍,课余在校内外没收“弹弓”、禁止掏鸟蛋,还大张旗鼓地宣传爱鸟护鸟..那时候,我特别佩服范老师,她教了我3年,是范老师把我从“无知”带进了“包容”。

我的长情告白

高中毕业后,我去了新疆建设兵团,又先后在江苏和上海的两个农场工作。满打满算40年,几乎一辈子都在上山下乡。农村是我广阔的天地,也是鸟的广阔天地。在这美美与共的广阔天地里,也有不少鸟的故事。其中,最让我感动的要数1987年9月在海丰农场邂逅“徐秀娟舍身救鹤”的那段经历。

海丰农场地处江苏盐城,是上海的一块“飞地”,属于上海市管辖。我供职的对虾养殖场在黄海之滨的滩涂上。9月中旬某日深夜,盐城自然保护区的领导来电说,“鹤场有一位养鹤姑娘,为营救两只失踪的丹顶鹤在滩涂上失联了,请求协助。”我当即找了两个同事,心急火燎地驱车救助。在对方指定的区域里忙了一晚上,一无所获。两天后,保护区总机电告,“养鹤姑娘牺牲了,找到她的时候,躺在滩涂的小河里,倦缩着身子,像睡着了。她叫徐秀娟,才23岁。”

几天后,我去鹤场办事。恰逢徐秀娟头七,并不宽敞的办公室里挤满了人,这是一个缅怀逝者的座谈会。我办完事便蹲在里边听。徐秀娟是东北妞,出生在齐齐哈尔的一个养鹤世家,打小跟着父母养丹顶鹤。1985年,她被家乡推荐去东北林业大学进修,学的是动物保护专业。小姑娘家庭贫困,学费减半也不足以支撑学业。吃饭经常是馒头就开水,晚上还要挑灯夜战自学英语。钱不够花,瞒着老师和同学去卖血。卖血的事是去世后在她用英语写的日记里发现的。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,徐秀娟不得已将两年的学业压缩成了一年半。但结业考试的成绩没有压缩,11门功课依然有10门是“优”。

下午,继续蹭会。结果得偿所愿,了解到了更多徐秀娟的优秀事迹。1986年5月结束学业后,小徐从老家坐火车去盐城保护区的鹤场工作。一路上还孵着三枚鹤蛋,用一个旅行包,一个暖水袋和一个温度计穷对付。火车上有热水时,她将蛋焐着热水袋放在旅行包里。一旦断了热水,就只能贴着肉揣在怀里了。全程2300公里,坐火车难,坐汽车的一段路更难.就这样倒腾着,三只活灵活现的雏鹤变魔术似地破壳了,这是她送给鹤场的见面礼。进了新单位,还有比玩“变魔术”更难的事在等着徐秀娟。那年头,低纬度越冬孵化是世界级的难题,但“世界级”没吓着小徐。她开动脑筋、土法上马,用老家打土炕的办法建起了孵化设备,硬生生地剁掉了这个不可一世的“世界级”。

这就是徐秀娟,这就是她对丹顶鹤的爱,对“生态文明”和“环境友好”的理解。35年前,她的故事写成了歌、拍成了电影。今天,该怎么告慰共和国历史上的第一位环保烈士?在我的心目里,家门口的“观鸟台”是一个标志性的建筑,象征着人和大自然的和谐。凭栏眺望,我告诉徐秀娟,“在这座城市里,你的‘爱’和‘理解’已经成了千千万万人的追求。我要向你学习,做一个像你一样的人。”这就是我全新的“鸟态观”,也是我的长情告白。

新闻晨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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