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7版:霞思云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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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库门的邻里往事

文 应佳如(茅新居民区)

近来追剧《北上》,不禁想起小时候住石库门时的邻里往事……

我在两岁多时,因妈妈要外出工作,把我送到爷爷奶奶家。开始还和奶奶玩得很开心,傍晚父母一走,我就大哭起来,有种被父母抛弃的感觉。爷爷奶奶怎么哄,也哄不好,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。这时,家里房门的帘子掀了一下,进来一位高高瘦瘦的男子,他就是住在后面灶披间和亭子间的邻居,龚家男主人。

“好可怜的小把戏啊,哭得这么伤心啊”,他一口苏北上海话,蹲下身子,拉着我的手,变戏法似的,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纸卷,放在嘴里一吹,就生出长长似龙的型状,嘴一松,又恢复了原样。我立即被此玩具吸引了。他拿出手帕,擦了擦吹口说:“送把你玩了”,接过此玩具,我顿时止住了哭。这时才发现,他身后还有二女一男,三个与我差不多大小的孩子,眼巴巴的看着他把这玩具送到我手里。

后来才知龚家全靠伯伯一人在银行合作社工作,他把龚家姆妈接到上海,日子过得紧巴巴的,却把自家孩子喜欢的玩具送到我手里。

再后来,每个星期日爸妈来看我,走了后,我都要大哭一场,龚家伯伯就会及时的出现,不是给我一粒水果糖,就是两颗枣,并且耐心地陪我玩上一阵,说些安慰的话,直到我不哭为止。

70年前的上海民间流传过这么个说法,家中有娇生的小囡,过继给多子女的家庭,认个干爹干妈,小孩就会好养,也会长得壮实。

我是独生女,父母与龚家伯伯商量,把我过继给他家,我不记得怎样的仪式感,反正他们让我叫他“干爸”,我就是犟着脖子不肯叫。

在我的潜意识里,有自己的爸妈,他才不是呢,最后叫的是“龚家伯伯”,他大笑,答应着:“龚家伯伯,蛮好格,蛮好格。”

从此我生活中似乎真的多了个“爸爸”,他每天回到家,就会把我叫上,带着他的4个孩子,后来又添了个小弟弟,一个姐姐,一个妹妹,两个弟弟,开设家庭课堂,在自制的卡片上认字。一天教上六七张卡片,他读上几遍,讲了意思,然后让我们挨个识别回答。每次我都会受到表扬,“老二咪咪最好,认得最快最早”。我的自信心就此被培育“出土”,他就是我人生中第一位启蒙老师。

由于学前认识了字,我爸就给我订阅“小朋友”等刋物,我也与龚家姐妹兄弟一起分享。上学后,觉得学习一点儿都不难。

到了节假日,干爸就会带上我们5个孩子一起,去附近的公园游玩,滑滑梯,跷跷板,捉迷藏,不玩个痛快,就不回家吃晚饭。让我从一个挑食的娇气的小孩,变成了吃嘛嘛香的“二闺女”。

我每天去他家,他家孩子也到我家来,5个小孩,一起打打闹闹,我孤独的性格也变得开朗活泼起来。

可惜没过多久,大约我读两年级时,龚家伯伯要去支内,被派到山东枣庄,一年只有过年时节才回来,每次带来的土特产,都会有我这“二闺女”的一份。

到了中学,我被父母接到身边读书,见龚家伯伯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,还未等到我毕业,他却因劳累过度,生病过世了。

现在我也已年过古稀,不知怎的,时常梦见龚家伯伯,他还是那样慈祥热情地带着我们一帮孩子疯玩。

醒来忆起,往事种种,觉得与龚家伯伯相处时日不多,在我无助的时候给我温暖;在我孤独的时候赋予父爱,他的陪伴,他的给予,让我明白这世上,还有着不是亲缘的快乐,而我却欠他一声喊“爸”的机会,想到这里,不禁眼泪流了下来。

听人说,人的一生会有三次死亡,第一次在停止呼吸,是生理性死亡;第二次在举行葬礼时,是社会性死亡;第三次在被所有人遗忘时,才真正的死亡。

我的“干爸”,虽然今生无缘再相见,但思念从未停止,他肯定只有两次死亡,他会永远活在我们后辈人的心中,喊了他无数次的“爸”。

新闻晨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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